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碧 琉 璃 杯

本文发表在 rolia.net 枫下论坛“于遁世绝俗之悲,泥而不实,蝉蜕污浊之外,列锦绣而为质”

-- 编录:明: 王世贞


我是一只琉璃杯,碧绿通透,精巧细腻,经历了天地轮回,焰彩焠炼,改朝换代,依旧流璨生辉,终于流转到后蜀,这是五代十国中的一个小国,我被作为西域的贡品被献给这个小国的王,在这个国家的信仰中,琉璃是七宝之一,《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》里有句:“愿我来世菩提时,身如琉璃,内外明彻,净无瑕秽。”便是一证。在这个国家里,人们称我为 “夜光杯”。

然而,在这个金璧辉煌的宫殿里,到处充斥着情欲、复仇、谋反、杀戮,我目睹了一场又一场的尔虞我诈,生离死别,权利倾轧,在这里,夜光杯不是用来盛装美丽的葡萄酒,而是那宫人流离的热泪。王原本是一个下级军官,經過极力经营终于成为一国之主。他逐走了给他生下王子成的原配夫人,从后梁迎娶了王后,又有了一个王子,杰,并且终于凭借权术和计谋登上了后蜀的王位。

王喜欢把玩我的灵巧,并不愿意将我看作是盛水或者盛酒的容器,还将我送给了他的妻子:后。王是峨冠博带、不苟言笑,让人感到不寒而栗的威仪天下的巍峨君主,他四面征战,意图统一天下;而后则孤居后宫,每日抚琴作诗,满腹心事谁人诉。一日,后正拿着我坐在窗台接着屋檐滴下的冷雨,却不慎将这湿润的绿色洒落在偶尔经过的成王子的冠帽上,我看到成王子轻轻抬起头,望着后,那一接触的温柔,嘴角浮起的笑容,我依旧悄然立于绿柳窗台上,静静地看着晴午的薄云远远带起轻烟,那柔弱的浮萍随着流水而去。。。

后来,王回宫。我听到他和太医的一段对话:“此人淫乱宫闱,罪不可恕,死罪难逃,却不可速杀,恐天下惶乱,用天贝五钱,每日服用三次,十日之后,必死无疑,即以暴毙殓葬。”是谁?谁又要死去,用这个方式,重复着同样的悲剧,每天在这个皇宫有多少人不为人知的死去。我看到曼将我小心翼翼的端起,她的手在轻微的颤动,她知道真相,可她不敢说。然后我看到后的红唇,将我所盛之液一饮而尽,金色的锦帕,擦拭那一抹殷红。原来是后!她知道自己的命运么?

我惊栗,但我不能说。我只是默默地注视一切将要发生的发生。后绣着那金黄色的菊花,十朵,五十朵,一百朵,一千朵,几近固执和疯狂的不眠不休, “菊花都绣好了,总得开一回。” 

我又听到后与亲生儿子杰的对话:“每天在你父王面前,我都要装做毫不知情,每个时辰,我都要平平静静的喝下这些毒药,没有人知道真相,我会按照你父王想要的方式死去, 可我不想这么死!重阳夜,我要结束这一切。” 重阳夜! 原来她也知道,她不甘,她要掌握自己的命运,这一对貌合神离的同枕人!

十日后是重阳,王在菊花高台上说话:“天圆地方,取法天地,乃成规矩。你们每个人都各按其位,忠孝礼义,君臣父子,规矩不能乱。” 曼端着盛放那棕色毒液的夜光杯,走到后的面前,王说,“午时的药你少了两口,服药有量,做事有度,你不会不明白吧。”

我突然感到闪电击中了后的心,从那遥远的血色深处通过修长的手指传到我的身上,那是暴风雨之前的压抑,我知道,战争一触即发。

就在那个漆黑的夜晚,黄金军与护卫军在城墙和广场开始了这场殊死的决战,似乎是等待了太久的缘故,当这一切真正发生的时候,我觉得自己的心已经死了,仿佛只是稍微地碰撞,就会把这瑰丽的琉璃碎裂成颠沛的流离,我开始恨自己为何要存留在这个世界上,我再次被迫逼近了真相,天地如此寂静,我希望自己是盲的。

王冷静的看着这一切,抬手一挥,箭射如雨,被困的兽,遍地哀薨,王捏着我,几乎要将我捏碎,但他突然松开手,因为他看到那满目苍荑的尸体前站立了杰王子,他的亲生子,他那要反叛他的亲生儿子,鲜血染满了杰年轻的脸庞,那些是和他出生入死的兄弟的血,那是和他歃血为盟的战友的血,杰在笑,我却感到扑面而来的痛,浓得化不开,无法抗拒的窒息一般的痛。

兵变被平息,就像夜晚吞没黄昏一样,悄无声息却又干净利落,又有几人会记住上一秒钟的血流成河?只有那满目金黄,仪态舒展的菊花,似乎还在讲述这郁结不舒、纠葛不尽的命运。太监们正在用水桶冲洗掉地上原本厚重的血迹,在刚刚扫除残花败甲的甬道上铺陈色彩艳丽的地毯。很快,一切都又恢复了往日气象,作为至高权威的父亲,一国之君,依然端坐于高耸的重阳祭坛之上。

新的宫女将我再次端上,这是最后一顿了,这就是所谓的结局么?王望着杰王子说:“我可以赦免你的一切罪过,但你要劝你的母亲服下这最后一贴药。”杰走到后的身边,“母后,儿臣无能,给母后谢罪了。” 母亲流着泪抚摸着儿子沾满鲜血的脸庞,是她将这个鲜活的生命送上这条不归路,而现在,她几乎可以用自己的生命去还偿这笔孽债。可是一切都太晚了,离别无多言,在皇权和亲情之间,儿子选择了用死亡来祭典他对母亲的真情, 只是一剑。

突然我听到自己身体深处一声脆裂的声音,短促、干净、清脆,只见这明澈的碧绿忽然碎成了无数片,飞向金黄色的菊花高台。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,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.net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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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本文发表在 rolia.net 枫下论坛“于遁世绝俗之悲,泥而不实,蝉蜕污浊之外,列锦绣而为质”

    -- 编录:明: 王世贞


    我是一只琉璃杯,碧绿通透,精巧细腻,经历了天地轮回,焰彩焠炼,改朝换代,依旧流璨生辉,终于流转到后蜀,这是五代十国中的一个小国,我被作为西域的贡品被献给这个小国的王,在这个国家的信仰中,琉璃是七宝之一,《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》里有句:“愿我来世菩提时,身如琉璃,内外明彻,净无瑕秽。”便是一证。在这个国家里,人们称我为 “夜光杯”。

    然而,在这个金璧辉煌的宫殿里,到处充斥着情欲、复仇、谋反、杀戮,我目睹了一场又一场的尔虞我诈,生离死别,权利倾轧,在这里,夜光杯不是用来盛装美丽的葡萄酒,而是那宫人流离的热泪。王原本是一个下级军官,經過极力经营终于成为一国之主。他逐走了给他生下王子成的原配夫人,从后梁迎娶了王后,又有了一个王子,杰,并且终于凭借权术和计谋登上了后蜀的王位。

    王喜欢把玩我的灵巧,并不愿意将我看作是盛水或者盛酒的容器,还将我送给了他的妻子:后。王是峨冠博带、不苟言笑,让人感到不寒而栗的威仪天下的巍峨君主,他四面征战,意图统一天下;而后则孤居后宫,每日抚琴作诗,满腹心事谁人诉。一日,后正拿着我坐在窗台接着屋檐滴下的冷雨,却不慎将这湿润的绿色洒落在偶尔经过的成王子的冠帽上,我看到成王子轻轻抬起头,望着后,那一接触的温柔,嘴角浮起的笑容,我依旧悄然立于绿柳窗台上,静静地看着晴午的薄云远远带起轻烟,那柔弱的浮萍随着流水而去。。。

    后来,王回宫。我听到他和太医的一段对话:“此人淫乱宫闱,罪不可恕,死罪难逃,却不可速杀,恐天下惶乱,用天贝五钱,每日服用三次,十日之后,必死无疑,即以暴毙殓葬。”是谁?谁又要死去,用这个方式,重复着同样的悲剧,每天在这个皇宫有多少人不为人知的死去。我看到曼将我小心翼翼的端起,她的手在轻微的颤动,她知道真相,可她不敢说。然后我看到后的红唇,将我所盛之液一饮而尽,金色的锦帕,擦拭那一抹殷红。原来是后!她知道自己的命运么?

    我惊栗,但我不能说。我只是默默地注视一切将要发生的发生。后绣着那金黄色的菊花,十朵,五十朵,一百朵,一千朵,几近固执和疯狂的不眠不休, “菊花都绣好了,总得开一回。” 

    我又听到后与亲生儿子杰的对话:“每天在你父王面前,我都要装做毫不知情,每个时辰,我都要平平静静的喝下这些毒药,没有人知道真相,我会按照你父王想要的方式死去, 可我不想这么死!重阳夜,我要结束这一切。” 重阳夜! 原来她也知道,她不甘,她要掌握自己的命运,这一对貌合神离的同枕人!

    十日后是重阳,王在菊花高台上说话:“天圆地方,取法天地,乃成规矩。你们每个人都各按其位,忠孝礼义,君臣父子,规矩不能乱。” 曼端着盛放那棕色毒液的夜光杯,走到后的面前,王说,“午时的药你少了两口,服药有量,做事有度,你不会不明白吧。”

    我突然感到闪电击中了后的心,从那遥远的血色深处通过修长的手指传到我的身上,那是暴风雨之前的压抑,我知道,战争一触即发。

    就在那个漆黑的夜晚,黄金军与护卫军在城墙和广场开始了这场殊死的决战,似乎是等待了太久的缘故,当这一切真正发生的时候,我觉得自己的心已经死了,仿佛只是稍微地碰撞,就会把这瑰丽的琉璃碎裂成颠沛的流离,我开始恨自己为何要存留在这个世界上,我再次被迫逼近了真相,天地如此寂静,我希望自己是盲的。

    王冷静的看着这一切,抬手一挥,箭射如雨,被困的兽,遍地哀薨,王捏着我,几乎要将我捏碎,但他突然松开手,因为他看到那满目苍荑的尸体前站立了杰王子,他的亲生子,他那要反叛他的亲生儿子,鲜血染满了杰年轻的脸庞,那些是和他出生入死的兄弟的血,那是和他歃血为盟的战友的血,杰在笑,我却感到扑面而来的痛,浓得化不开,无法抗拒的窒息一般的痛。

    兵变被平息,就像夜晚吞没黄昏一样,悄无声息却又干净利落,又有几人会记住上一秒钟的血流成河?只有那满目金黄,仪态舒展的菊花,似乎还在讲述这郁结不舒、纠葛不尽的命运。太监们正在用水桶冲洗掉地上原本厚重的血迹,在刚刚扫除残花败甲的甬道上铺陈色彩艳丽的地毯。很快,一切都又恢复了往日气象,作为至高权威的父亲,一国之君,依然端坐于高耸的重阳祭坛之上。

    新的宫女将我再次端上,这是最后一顿了,这就是所谓的结局么?王望着杰王子说:“我可以赦免你的一切罪过,但你要劝你的母亲服下这最后一贴药。”杰走到后的身边,“母后,儿臣无能,给母后谢罪了。” 母亲流着泪抚摸着儿子沾满鲜血的脸庞,是她将这个鲜活的生命送上这条不归路,而现在,她几乎可以用自己的生命去还偿这笔孽债。可是一切都太晚了,离别无多言,在皇权和亲情之间,儿子选择了用死亡来祭典他对母亲的真情, 只是一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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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• 原来黄金甲的杯子是你做的:))
      • 唉,只是想把文章收录在自己文集里,怎么也找不到那个功能,只好猫了个不起眼的地方发一把。没想到。。。这里的版主真是个义人。
    • 好东习是不应被埋没的。 导读上看着题目好熟。 果然是你的。
      • 献丑了。。。
        • You are being modest. I feel so proud that I know the writer. :-)
          • 很想周六晚去蹦迪,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。听说那个场子12点才开始。。。